不速之客离去，大雨随之而来，
被留下的两个人坐在起居室的地板上，面面相觑。
楚江眨了眨眼睛，有些犹豫地开口：
“呃，你占人家便宜了？”
“才没有啊，你在乱说什么啊！”
“我可看到了哦，你把人家压在身子底下来着。”
对于她突然无厘头的发言，燕三景心头涌上莫名的挫败感，得益于此刚才事件留下的阴影一下子挥散去不少。
“要不然她怎么突然就跑了？”
“问我我也不清楚啊，哈啊。”
楚江歪着头想着，明显不想放过这个话题，她费力地盘起腿，继续念叨着：
“对了，小白不是说了吗——‘你们给我等着’，是这么说的对吧，我没听错吧？”
她说着还手指在空中摇摇晃晃地虚点了两下。
什么小白啊，燕三景无语地看着她，想了想却琢磨过不对来，额头上刚停下的冷汗又急速分泌出来：
“哎，不对，我们......我们！意思是她还会来找我吗......可我和这件事压根就没关系啊，啊啊啊”
楚江笑眯眯地看着他抱头悲鸣，从鼻子里呼了一口气，轻声道：
“不过，谢谢你啊，要不是你，刚才可能真有些危险了。”
“啊.....对了。”
燕三景突然想起来，起身转了两圈，在衣柜一旁捡到了那把棕色枪柄的短枪，走到楚江身边递到她的面前。
“给，物归原主。”
楚江看了看，道了声谢之后，点了下头接了过去。
关于为什么“食品袋子”里会有枪，两个人都很默契，谁都没有提起。
燕三景低头看她把枪塞到身后，身上布满狼藉的尘土和血渍，尤其是受伤最严重的小腿，歪曲成奇怪的弧度，看着就疼。
“呼，真要命啊，累死我了。”
“那个，没事吗？”
“嗯？”
“腿，看起来挺不妙的，不需要去医院吗？”
楚江无所谓地笑笑，轻描淡写地摆摆手：
“啊，没关系。身上大概断几根骨头，内脏的话应该没受伤，所谓的‘避开了要害’这样的感觉？”
她说着无所谓地拍了拍胸膛——胸口的衣服开了好几个口子，这一拍，藏在里面的丰满摇摇欲坠的，有种要呼之欲出的危险感觉。
“我听你说，倒觉得这应该算得上少有的人生大事了。”
他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，不知和下雨带来的低温有没有关系，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。
楚江苦笑着摇了摇头，语气里带上少许不甘后悔：
“失算了，没想到她这么强。”
“意思是你不是她的对手吗.......那下次她再找上门来怎么办啊。”
和露出担忧表情的燕三景不同，楚江淡淡地说道：
“唔嗯，这种事和环境啊状态之类的都有关系吧，不过硬要说的话......”
“硬要说的话？”
楚江闭上眼想了下，面对燕三景期待的眼神，睁开眼干脆说道：
“是呢，如果照刚才那个样子再打个几分钟，我大概会被她杀掉吧。”
“呃......那，她为什么要逃走？”
“嗯.....尿急？”
“喂！”
“哈哈，我想缓和下气氛嘛......不开玩笑的话，兴许她是有什么顾虑吧——毕竟，避免失败最稳妥的方式不是成功，而是撤退啊。”
燕三景却一脸的无法接受，用怀疑的语气回道：
“我倒觉得，撤退本身应该就算失败了吧？”
楚江听了却很开心地笑了：
“是吗，那么姑且就......算作平局吧。”
她说着，举起手指比了个一比一。
“意思是还有下个回合？”
燕三景露出受不了的样子看着她......
“——而且我一定会赢。”
她认真地说，脸上的笑容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自信。
“......”
燕三景看她那副表情，一时沉默下来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“不过，这雨可真大啊。”
楚江回头看着窗外，外面黑漆漆一片，只能听见嘈杂的雨声。
经过刚才的搏斗，窗户上已没剩下多少玻璃，雨水随着呼啸的风一股股地泼进来，窗边的地板上不一会就蓄起了不小的水洼。
雨确实很大，来得又急，气势汹汹。燕三景暗自想着，没注意听楚江说了什么话，只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一把抓住他的手腕。
“哎，干，干嘛？”
不顾他的慌张，楚江迈出步伐，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拖着他：
“都跟你说了，在这呆着也不是办法，跟我去隔壁——我房间里起码还有浴室。”
“等.....你的房间居然有水——还有浴室吗！”
“呃，你没有吗？”
“房东跟我说整栋楼最近停水了......”
“那......你和他可就有话聊了。”
“那个臭大叔......”
燕三景咬牙切齿地嘟囔着，原本有心拒绝，但扫视了下被“战火”洗礼过的房间，以及被汗水和雨水里外夹攻几乎湿透的衣服，便什么也没说出口，苦着脸任由楚江将他拖走了。
以前，在衍居还没有建立起这许许多多工厂和房屋的年代，这里还存在着大河残留下的痕迹——细小的河流水道。
人们在其中几条河上筑造起桥梁，一点点沟通出生活的路径和社会的轮廓。
在衍居已经见不到一点河流影子的现在，只在城市边缘或是角落，那些被人遗忘或者懒得去管的地方，还留着几座废桥。
它们失去了河流，同时失去了自己的名字。
而在其中一座无名之桥下，丛生的野草中，坐着一位同样无名的少女。
雨越下越大，河水在干涸的河道里逐渐聚集起来，渐渐有了要湍急起来的势头。
她坐在那里，低头怔怔地看着水流汇聚，一动不动。
一声雷鸣闪过，兴许是这场雨的第一声雷，它扭动身躯在乌云间游走，一个呼吸便穿梭过笼罩衍居的整片天空。
裹着黑色大衣的身体应声抖了抖，她张开嘴接着又闭上，未说出口的话语被狠狠嚼碎在口中，原本抓进地面的手紧紧攥成了拳。
尽量不去想耳边呼啸的风雨声，还有眼前水石相击发出的声音——她在黑暗中熟练地缩起了身体，缓缓闭上灰蓝色的眼睛。
哗啦啦
水流声回荡在耳边——多么悦耳，上次像这样尽情纵身于热水里，是什么时候来着？
燕三景泡在热汽弥漫的浴缸里，回想起这一天的经历，有种大脑要融化的错觉。
在街上游荡，和邻居交谈，在屋里睡大觉.....然后醒来，被人破门而入，被摁在地上审问，被抓住脖子倒计时，旁观两个人徒手拆屋：拆墙、拆地板、拆天花板、拆窗户、拆灯——虽然灯是自己拿枪打碎的......对了，差点忘了，还有人生第一次拿枪指人。
还有还有，明明我是被撞倒的那一个，却说是她被占了便宜——虽说确实，我是骑在了她身上，也确实.....摸了她那个啥.....
可是，可是啊！
燕三景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，他从浴缸里直起身子，用手抓住自己的胸口——
咕ni 咕ni
明明我的都更大一些好吧！
他——她抬起头，看到镜子里自己的身体，接连几日得不到养护而有些暗沉的肌肤，在滋润之后重新焕发了可人的粉嫩色彩。四肢纤细，胸前却有着夸张的隆起，几颗水珠滚动下来，点缀着娇艳欲滴、轻轻摇动的果实，透过雾气的折射，皮肤好像散发着熏人迷醉的肉色的光.....
突然感觉有些害羞，她红着脸噗通一下坐回浴缸里，在水里吐了一会泡泡。
她在水里，本来打算趁机整理整理脑中的混乱，却觉得脸上发烧似的火热，烤得头也开始晕晕的。
呜，泡太久了，该出去了吧。
她想着站起身，准备去拿毛巾擦身体——
“啊，那个，也没啥——我听没声音了，想说你是不是快洗完了。”
是楚江，她隔着门喊到。
透过门上嵌着的磨砂玻璃，还能看到模糊的身影。
燕三景身体僵住，本能地用一只手遮住胸前，另一只手撩了下额前湿湿的头发，说道：
“啊，嗯嗯，是洗的差不多了......”
“那刚好，还来得及。”
听到楚江很高兴的语调，燕三景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，连忙问道：
“什么刚好？”
“啊，我想着你一个人不好洗后背啊，所以......”
听到“洗后背”三个字的一瞬间，燕三景的身体先于思想扣下了扳机，她翻身跃出浴缸，像是一颗出膛的子弹，连滚带爬地飞速冲刺到门前，双手死死抓住浴室的门把手。
“所以让大姐姐给你搓搓背慰劳一下吧，就当对你的谢礼了......咦？”
咔咔
“啊嘞.....奇怪啊？”
门外的楚江说着扭动把手，却发现纹丝不动，一门之隔蹲在浴室地板上的燕三景听她着小声嘀咕，攥着把手明知故问地低声问道：
“怎，怎么了？”
“啊，你是不是不小心把浴室门反锁上了啊，我打不开啊。”
“那个，也许是吧——请问要怎么打开呢？”
“嗯，门把手下面有个颜色不太显眼的方形按钮，你按住然后往下一滑就好了.....”
“......”
听了她的话，燕三景立刻低下头，找到了那个比门的颜色稍浅一些的按钮，按下然后——提了上去。
咔哒
“哎呀，我刚来的时候啊，也总是搞不明白把自己锁在里面，因为你看它那个设计啊，摆明了就...... ”
那边楚江打开了话匣子，没注意到门被锁上的声音，燕三景这才松了一口气，揉了揉刚才碰到的膝盖。
好疼。
咔咔
“咦，锁好像还是没打开？”
“嗯，我已经洗完了，不劳您费心了。”
听她这么说，楚江沉吟了一小会，有些遗憾地说：
“呜，好吧......那有什么需要记得喊我哦，不用不好意思。”
“嗯嗯......谢谢。”
“用不着那么客气，出门在外不容易，有缘做邻居，就要互相帮助嘛。”
那你自便咯——说完这话，玻璃后的身影便消失离开了。
互相帮助就是把我租的房子拆掉咯？
燕三景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门，听到脚步声走远，捂着胸口呼了口气.....
“啊......阿qiu！”
打了一声很可爱的喷嚏，她的身体打了个激灵。
刚才急出一身汗，洗澡水和汗水混在一起，黏在身上薄薄的一层，晾在空气中带走了身上刚暖出来的热意。
就好像是把身体泡在热水里融化出了芯，直接暴露在冰冷中，搞得现在比洗澡之前还冷了。
......
——要不，再泡一会吧。
她想了想，如此决定。
于是一块粉嘟嘟的雪融化在温暖的迷雾间，而窗外，风雨飘摇依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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